小柚在四处投来的眼光中尴尬地道:“噢,噢……”澳洲老乡又接着说:“我在崇文门喝了一次真正的英国咖啡,味道纯正极了。”小柚支吾以对:“噢,噢……”始终未敢说一个字。
下车了,我问她:“你不是很想讲英语吗,为什么不答话?”她如释重负,长长出了一口气:“想说也不在这说,我不明白,中国人在中国为什么不说中国话。”我甚欣慰,小柚没有“语种偏见”。
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。按理可以推出人们从小就变得自私自利,亲情冷漠。同理也可以推出,人们自小就知道自立自强,而不是庇荫于父母和他人,其实后者才是澳洲人性的主流,并且所幸小柚属于后者。
自打拿到PR,家里人就函电交驰,催我们回乡省亲。离家多年,怎么不想马上飞回去呢?但是翻翻存折,手头的钱还不够买一张飞机票。父母来信说,我们回家的食宿交通他们全包了,这才满面羞赧地回到亲人怀抱。
眼见北京的物价昂贵,工薪阶层生计之艰难,更令我无地自容。偶逛商场,发现有我中意的衣服和鞋子,价钱二三百元,确实不菲。就像我刚到澳洲时所有价格都乘以6折成人民币一样,我飞快地除以6折成澳元,惊呼:“便宜,便宜,比在澳洲买便宜得多,我要买。”
小柚一把把我拽出商店:“不买!如果你是用自己在澳洲挣的钱买,什么东西都不贵,你现在用的是公公婆婆的钱,什么东西都不便宜。”外婆听说此话,赞叹道:“子教三娘。”
吃在中国文化中独树一帜,被称为世界文化中绝无仅有的“食文化”。我每天都要小柚尝试几样新鲜玩意,让只知汉堡包、炸薯条的她领略一下中国食品的博大精深。两个人的体重直线上升,所涉猎者也不过九牛一毛。
在贸易集市上,小柚目不暇给,忽然一把拉住我,指着一个小摊问:“那黑黑的玩意儿是什么?”
只见小贩一手高高地提着盛着芝麻酱的勺子,麻酱拉成一条细线缓缓地流入另一手的瓶子里。“那是芝麻酱,可好吃了。”
“不过,芝麻酱一点儿也不好吃。”澳洲有卖瓶装芝麻酱的,上面是厚厚一层油,下面是灰色死硬的沉淀,没有任何味道,与我小时候常到厨房吃的芝麻酱完全不对路。
第二天我买了芝麻酱,夹在热气腾腾的馒头里,再撒上白糖,带着谁不说俺家乡好的口气:“尝尝,地道的北京芝麻酱。”
小柚咬了一口,闭上眼睛,陶醉得如做电视广告:“MMM……HEAVEN!”然后下指令:“今天大量买馒头!”
在澳洲的中国家长,对孩子最操心费力且失望失落的事情莫过于他们的中文学习。没有了那个语言环境,大人教起来头痛,小孩学起来痛苦,我也就借口忙和累,放弃了小柚的中文教育。在中国,小柚终于尝到了做文盲的尴尬滋味。(待续)